湖畔的罪与罚37春寒料峭。未名湖尚未解冻。北京不愧是搞政治的，连冷都冷得如此专制。第一天上班，就见识了传说中炼狱般的集合。早上六点集合跑操。七点十五早班集合。上午八点集合点名。下午两点半中班集合。三点集合点名。晚上六点集合点名。九点半晚班集合。十点半集合休息。噫吁嚱！能制定出如此规矩的人一定不怎么规矩。规矩就是命令，命令好比专制，是上层针对下层的，与其相反的是民主，民主是上层针对上层的。我想申请调走，铁蛋说得领导同意。铁蛋是班长，这个名字决定了他一辈子都成不了大气候。一个人的名字和性格命运之间的关系是很玄很玄的。而铁蛋这俩字给我的印象是出自农村，早已辍学，没多少文化，但为人处事手段圆滑八面玲珑。我们负责北区，工作是巡逻，岗亭在未名湖东北角，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湖。湖周边的花草树木还蒙着一层寒气，即将从冬之梦中醒来。关义康带我熟悉地形，地形未熟，我俩先熟了。时亚南常叫他关关，我觉得好笑，怎么不叫雎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远方的人啊，你可听得见我思念的心声？今天是女生节，校园飘满了‘女生节快乐’的标语。真搞不懂，女生节有什么可快乐的。但我们都习惯了一逢节日就祝人快乐，连光棍节也不例外，如果哪天清明节也快乐，那就好玩了。其实，快乐是否定的、根本不存在的，所以人们才去追求，为何没人追求痛苦，因为痛苦本来就存在，痛苦才是肯定的。人生即痛苦，这是叔本华的悲观哲学，是我非常推崇的。生命是一团欲望，得不到便痛苦，得到了就无聊。绕湖走着，风拂痛了脸庞。湖畔石上有许多女生独自坐着，或读书，或绘画，或发呆，或听音乐。很想近前搭讪，又怕她不搭理。关义康说：北大美女挺多的，眼都看花了。我说：弱水三千，我独取一瓶饮。他说：是瓢。我坏坏一笑：你要嫖哪个？他很是无语：明天就妇女节了。我再次坏笑：后天妇炎节。他说：你思想太龌龊了。我正经道：是啊，今天女生，明天妇女，一日之差，大不一样啊。他会意笑道：难怪要祝女生快乐。有情侣从身边走过，勾肩搭背，笑语不绝。又忆起她，若将来她也成为别人的女人，在他怀里撒娇，小鸟依人，对他体贴温柔，照顾有加。想到这些画面，顿觉心内滴血，徒添伤感。行至未名湖碑处，一女孩让帮她拍照。她笑的很像她，我痴痴看着。女孩过来问：这附近还有别的好看的风景么？关义康说：除了湖，也没什么了。我指指我俩，笑说：我们保安也是校园一道亮丽的风景啊。女孩一怔，而后也笑了：那咱们能合张影吗？我心里万分激动，脸上却一派平静：我甘当绿叶。女孩笑吟吟地把相机递给关义康，关义康狠瞪了我一眼。之后经西门，过华表，穿鸣鹤亭，择路到校景亭歇脚。我问道：咱这里没女保安？他说：本来有，但有一个有了之后，就没有了。我很是不解：什么有没有的？他说：以前有个女保安怀孕了，然后就没有了。我问：怎么回事，谁干的？他说：不知道，把保安队查遍了，也没查出来。我说：查我们干嘛，八成是学生干的。他说：后来那女孩也跳湖自尽了，o(︶︿︶)o唉，一尸两命。见我发愣，又说道：谁知道真的假的，我也是听老兵说的。我笑笑：可苦了我们哪，连个女的都没有。关言新：没办法，北大是第一学府，咱们队又是第一大队，肯定要处处带头。我笑说：这保安当的，连自己安全都保不了。吃过晚饭，分队长李辉过来召开北区全体会议。开会无非那两种模式：一是闲聊半天没个正事，二是有正事却闲聊半天。北区一共十个人，你一言他一语地嘚啵了一个多钟头。散会后，我找李辉反映请求调走。围绕不同意这个核心，他展开长袖善舞的忽悠之术，中心思想明却，重点要点突出，形式多样，内容丰富，令我叹为观止，自愧弗如。最终只能以一句“既来之，则安之”来安抚自己。晚上十点下班，走到四扇屏时，夜风涌动，湖面银光闪闪，忽明忽暗。一阵冷意袭上心头，不自觉想起了那个跳湖自尽的女保安。抬头遥看，月渐渐隐去，心中很是惆怅，略带悲伤。回来洗漱完毕，熄灯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她，与她共处过的每一个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