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社会科学2009年第1期汉娜·阿伦特论历史叙事中的道德判断问题卢彦名（南京大学历史系，江苏南京210093）摘要：道德究竟是内在于历史还是产生于历史叙事，这是历史哲学的一个核心问题。著名犹太裔女学者汉娜·阿伦特的名著《耶路撒冷的艾希曼》，围绕这一问题展开讨论。在阿伦特看来，道德判断产生于历史叙事。为了能够形成关于纳粹屠杀犹太人历史的道德判断，确定行凶者的相对罪行和受害者的相对无辜是很重要的。如果把行凶者看作是根本的恶而把受害者看作是完全无辜的，那么就不可能有真正的道德判断。阿伦特的报告是一次尝试，试图把关注从受害者转向行凶者和旁观者，这使她的叙事在内容和形式上都与众不同。关键词：阿伦特；历史叙事；恶的平庸性；道德判断中图分类号：K01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1003-8477（2009）01-0123-03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德国纳粹屠犹暴行的逐渐公径。诸于世，人们围绕着对大屠杀道德判断问题展开了长期而热然而，对于像纳粹屠犹这样空前未有的现象而言，这种烈的讨论。对于很多亲历者而言，个人的问题、历史的问题和形式的争论似乎就无法进行了。幸存者和人道主义者异口同哲学的问题结合在一起，从而产生了对待纳粹种族灭绝行为声地宣称，纳粹屠犹作为历史事实有着明显的道德意义，而的新认识。对于学者而言，历史上很少能找到比纳粹屠犹得任何去道德化的企图都被认为是危险的。一些历史学家会公到更周全纪录的事件，历史学家们和档案学家们已经搜集了开地对去道德化的企图表示恼火，认为它们的背后有反犹主在数量上无与伦比的文献和遗物。同时，鉴于法西斯国家在义的余孽在支持。在德国和欧洲，随着集体记忆向“历史”的其领导者的权威之下宣称要消灭一个包括老人、妇女、儿童转化，这个问题变得越来越尖锐。这样一来，在那些涉及对有和婴儿在内的人类群体，并且动用国家力量将这一决定实际关纳粹屠犹事件进行直接或间接的道德判断的历史叙事之付诸实施，这一事实使每一个思考它的人都面临着历史上前中，叙述者的道德权威和历史“自身”假定的道德权威之间就所未有的道义挑战。在这其中，著名的犹太裔思想家汉娜·阿产生了冲突。汉娜·阿伦特提出的问题是，如果叙述者的道德伦特（HannahArendt）的名著《耶路撒冷的艾希曼》（Eich－权威遮蔽了过去，过去的道德内容又如何能得到探究和表现manninJerusalem）堪称是一本具有重要国际影响力的著呢？作。阿伦特在书中提出的“恶的平庸性（thebanalityof在阿伦特看来，1960年5月在耶路撒冷所举行的一场evil）”的概念自从这本书出版起就已经处在了激烈辩论的中著名的审判正是这种矛盾的集中体现。心。作为纳粹实行种族灭绝的主要刽子手之一，阿道夫·艾一、问题的缘起希曼（AdolfEichmann）于1960年5月在阿根廷被以色列特自从历史学诞生之日起，围绕道德判断的争论就从来没工抓获。1961年2月11日，艾希曼被以色列政府以15条罪有停止过。道德问题究竟是内在于历史还是产生于历史叙名起诉，这场在耶路撒冷举行的审判引起国际的广泛关注。事，这是历史哲学的一个核心问题。持有前一种观点的人往“在被告席上接受历史审判的（阿道夫·艾希曼）不是一个个往是对历史作一种本质主义的解释；持后一种观点的人则认人，也不仅是纳粹政权，而是贯穿历史的反犹主义。”[1](p19)用为，所谓历史“事实”无不是“戴上意义的面具”，道德似乎是以色列总理大卫·本-古里安（Davidben-Gurion）自己的话在解释的过程中而不是在过去的事件中内在地作为历史叙来说，这次审判的明确无误的任务之一就是：“对在公审期间事的一个戏剧要素。他们断言，接受实证主义道德中立规则的以色列法庭来说，就是要对纳粹屠犹的悲剧作出详细描述是历史学得以避免激进的相对主义和宣传性应用的唯一途……并且给大屠杀之后在以色列出生和受教育的一代人作者简介：卢彦名（1979—），男，南京大学历史系世界史专业博士研究生。·123·……一个熟悉这场他们所知寥寥的悲剧的细节的机会……诺的格言，看来奥斯威辛之后是可以写诗歌的，但是作为对这场悲剧的细节，（他继续说）将对世界公众舆论产生极大的过去的“现实主义”再现的历史却是写不出来的。在这个意义影响。”[2](p17)上，每一个叙事都有其不可替代性。就像意大利历史学家金正是这种姿态引起了阿伦特的不满。在艾希曼审判中，斯堡（CarloGinzburg）说的那样：“即使是单个证人的声音也大量不同的声音被压制，一些有利于被告的证词被删除。“不给了我们某种进入历史真实之境的途径，使我们得以更加接仅我对艾希曼是一个什么类型的人这样一个问题感兴趣是近一些历史真相。”[3](p9)错误的，